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引子
“我好恨。”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该恨,可恨。”
“人心何以冷硬如斯,凉薄如斯?”
“人心从来都是冷的,凉的,哪怕你用血去捂,也捂不热。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?”
“我明白了,我现在明白了。也许人生下来,命就注定了吧?穷人是穷命,贱人是贱命,就得一辈子任人践踏,不该做痴妄的梦。”
“不,不是这样的,你该把自己的命攥在自己手里。谁也别指望,自然就不会失望。”
“我也想不认命,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。”
“如果我说,还有呢?”
1
秋意渐浓,长林尽染,落木萧萧。
灵谷寺松柏蔚然,翠梧环绕,夏日里最是幽凉。但到了这个季节,秋风一吹,这满枝的枯叶啊,就跟下雨一样,哗啦啦地直往下落,没完没了。
昨儿才扫过的台阶,只隔了一夜,就又覆满了黄叶,踩上去窸窸窣窣地裂响。
天刚擦亮,两个小沙弥,都不过八九岁的垂髫之龄,执着比自个儿还要高的笤帚,睡眼惺忪的,鼻子下面还拖着鼻涕泡,一路从大门口扫到寺后院。
后院有片空地,凿出了一个深坑,用来集中焚烧落叶,再将草木灰回收起来,挑去后山的菜园。
坑中的落叶已经积攒了好几日,堆得像个小山丘。小沙弥点了火,拄着笤帚,呵欠连天地候在旁边。
枯叶静静地燃烧,偶尔发出哔哔啵啵的爆裂声。
小沙弥搓了搓手,呵口热气,有点儿昏昏欲睡。
“哎——”同伴忽然耸了耸鼻翼,用手肘一捣,“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?”
“没啊……你是不是饿了?”
“不是,你仔细闻闻!”
打瞌睡的小沙弥眯着眼,甩了甩鼻涕泡,在空气中使劲儿一嗅。突然,他的动作停滞了下来,朦胧的睡眼蓦然睁大。
确实,有股冲鼻的异样味道。像是什么东西被……烧焦了?
这个时候,堆积的落叶也焚烧过半,渐渐露出一个东西的形状。
那东西被烧得焦黑,挺大一块儿,蜷缩在坑底。
小沙弥奇怪地挠了挠自己的光头,凑上前去细看。
这么一看,他一把扔掉笤帚,手脚并用地往后退,小脸煞白,指着坑底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“是个人!”
2
子曰,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
此时,闻冤铺里,正在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。
男人四十许的年纪,一身简朴布衣,头戴四方平定巾,眉目周正,面容清矍,眸底沉淀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淡然。
别看此人其貌不扬,但放在江湖上,那可是声名斐然,素有“回春手”之称的神医,李断续,便是他了。
他与胡说结缘于桃花扇主的天下第一大会,一见如故,忘年论交。此番,他自南疆游历归来,途径京城,便顺道来拜访。
一别经年,故知重逢,赏心乐事,当浮一大白。可李断续这人,职业病忒重,一杯酒还没下肚,就不由分说地捉住胡说的手腕,摁在桌上,强行把起脉来。
越把脸色越沉,把到后来,连酒也喝不下去了,忧心忡忡地说:“脉象形细而行迟,往来艰涩不畅,是为气虚血亏之表,更有沉疴难起之兆啊。
需得小心将养,不可劳心劳力,更勿妄动真气……”
“哎呀。”胡说连忙抽回自己的手,往棉袄袖子里一戳,神色如常,轻飘飘地揭开了话题,“我说李兄,你就别臭着脸了。
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,暂且抛下你那悬壶济世的情怀,咱们看看风景,叙叙旧话,品品佳酿,岂不快哉?”
李断续看着胡说若无其事的模样,无奈地摇摇头,默然叹了口气。
纵然他医称国手,到底不是生死肉骨的神仙,终究也有无能为力的悲哀。
胡说却好似浑然不觉,依旧兴致高昂,正在向李断续介绍京城的风物人情。说话间,有一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。
胡说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。一见这人,准没好事。
果不其然,徐主簿像是走失的娃找到了亲妈一样,泪眼婆娑地扑到胡说面前:“道长!”
胡说扶额,“又出什么事了?”
“陆记布庄的当家人没了!陆小姐也失踪了!大理寺接了别的案子,忙得腾不出手。咱们老爷特来请道长希望借道长慧眼,指点一二。”徐主簿一口气说完。
“有孩子失踪了?”胡说脸上的散漫敛去,眼神微微一凛,当下站了起来,冲门口一努下巴,“你且带路吧。”
“喂——”
李断续气得胡子直抖索,十分窝火地跟了出去。
说好的看看风景,叙叙旧话,品品佳酿呢?
还有,他刚怎么说来着?不可劳心劳力!
这家伙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吧!
3
逝者叫陆佑祺,失踪的是他三岁的女儿,也是陆府唯一的后人,陆宛儿。
说起这个陆佑祺,也算是个人物。陆家原是个经营布料生意的小商户,在东大街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店面。
就是这么零星一点可怜家产,传到陆佑祺这里,硬是让它平地起楼,步步壮大,直至今日,陆记布庄大大小小足有百号,陆佑祺本人,也成了声名赫赫的富商巨贾。
胡说一行还未走近,远远地就看到陆府的檐下悬着白纸灯笼,不由得奇怪:“怎么?丧事这么快就操办起来了?”
“那哪能啊,一大早才报的官。”徐主簿一挥手,面露唏嘘之色,“这是陆佑祺正妻柳氏的白丧。这陆家也是倒霉,不知遭了什么晦气,昨儿白天,柳氏才刚刚下葬,晚上,这当家的又死了,就连唯一的女儿,现在也下落不明。”
胡说轻轻一挑眉,这也太巧了吧?
徐主簿跟在于纳身边久了,早就磨练出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,胡说还没开口,他就心领神会,叹了口气,抢先说道:“唉,我们老爷起初也觉得蹊跷,但打听过后,才知柳氏是病死的。去世之前,已缠绵病榻,卧床日久,并非一朝一夕之事,与本案并无相通。”
“哦……那只能说明——”
“说明什么?”徐主簿眼睛一亮,忙凑上来听。
胡说背着手,一副高深莫测的作派,煞有介事道:“这家人,确实很倒霉呀!”
“……”
徐主簿将胡说等人径直引到了案发现场——陆佑祺的厢房。
陆佑祺就死在自己的床榻上,身着里衣,胸腹袒露。咽喉血肉模糊。除此之外,周身无其他伤口。房中也没有打斗的痕迹。
据悉,是陆府盥洗丫鬟第一个发现的,她见老爷迟迟不起,便来叩门,哪知门竟是虚掩的。一进屋,赫然便瞧见陆佑祺怒目圆睁,已然气绝。
顺天府尹于纳捻着自己的半撇山羊胡子,率先发表了意见:“本府初步推断,加害者应是半夜潜入死者房间,趁其熟睡之际害了他,被害者无力呼救,最终窒息而亡。
考虑到案发时间重合,害了陆佑祺与带走陆宛儿的,应该是同一人。至于有无同伙,目前还未可知。”
胡说应了声,俯下身,用手指略一比画,“这个伤口形状,倒是不太寻常,不像是一般的匕首。”
于纳皱眉道:“这个还得等将他拉回殓房后,让仵作验明。”
“不必等了,我来吧。”从胡说身后忽地现出一人,径直走上前来,蹲在榻边,开始查勘尸身。
于纳一愣。嘿,这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家伙又是哪位?
胡说连忙道:“这位是贫道的好友,精通岐黄之术。”
他这边一句话还没介绍完,李断续已经麻利儿地有了结果:“伤口细且直,边缘光滑,近似圆锥状。内里没有微创,也没有其余残留物。”
“细、直、光滑、圆锥状……”于纳沉吟片刻,忽然福至心灵,脑中电光一闪:
“是女子的发簪!”
于大人对自己今天的机智十分满意,也不像以往一样追在胡说后面问“道长,你怎么看”了,而是踌躇满志地迈步出去,大手一挥,发下号令:
“把陆府里头所有的女眷都给我带过来,本府要亲自审问!”
“……”李断续不掩嫌弃地看了一眼于纳昂首挺胸的背影,“这位大人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。”
胡说一哂,言归正传:“李兄的话还没说完吧?”
“看来你也注意到了。”李断续赞许地一点头,轻轻地翻开受害者的上眼皮,又费力地掰开他已然僵硬的下颌,“看,死者牙关紧紧咬死。不仅仅是窒息的症状,还有......”
“过度惊吓。”胡说接过话:“陆佑祺生前,一定还经历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。”
4
于纳一声令下,不过片刻功夫,连同通房、婢女、嬷嬷、粗使丫头在内,所有女眷一共十七名,悉数被带到堂中。
最后被扶上来的是一名妙龄女子,身穿正红色织金纱翔凤短衫,珠络缝金带牡丹纹蟒裙,结珠鬓梳,垂珠耳饰,端的是雍容华贵。
只是她面色苍白,妆容散乱,如惊弓之鸟般,浑身发抖,不停地拭泪。
这是陆佑祺的侧室,唤作翟雪清,嫁入陆府不过区区三载。如此桃李年华,便成了孀妇,也是可怜。
然而,于纳大人可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主儿,面对眼前这梨花带雨的人儿,也丝毫不客气,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地问话,问的还尽是“婚姻关系和不和谐?”“陆佑祺是否拈花惹草?”这等叫人尴尬的话题。
翟雪清以手掩面,抽抽搭搭地说不出话来,只虚弱地摇头。
末了,还是陆府中的一个年长嬷嬷站出来,辩解道:“请大人明鉴啊,我家老爷可不是那样的人。老爷与已过世的夫人结发十年,鹣鲽情深,一直没有纳妾,更不曾勾连风月女子。就连……”
老嬷嬷觑了一眼翟雪清,有些忌惮,但还是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道:“就连二夫人,那也是因为三年前大夫人难产,最后虽然九死一生地诞下了小姐,但身体也落下了病根,再不能生育。大夫人担心陆家无后,才好说歹说地,劝老爷又纳了一房。”
于纳专断地一摆手,“话虽如此,但本府以严谨治案,怎能随便放过蛛丝马迹!给我搜!”
衙役领命散开,搜房的搜房,搜身的搜身。
在场的都是女眷,不少还是未出嫁的姑娘,一听要被五大三粗的汉子搜身,都委屈得直掉眼泪。
胡说看不下去,便出了主意,从外头请了一位挑担路过的陌生农妇,命她协助,为陆府的女眷搜身。
李断续皱眉,对于纳颇有微词:“他缘何要搜身搜房?这般毫无章法,真能查案?”
胡说轻笑着摇摇头:“于大人虽然……行事风格略有不妥,但身为顺天府尹,也不是毫无建树。眼下,他对此案的思路是正确的。”
“嗯?”李断续是神医,治病救人不在话下,偶尔还能客串一下仵作,但对于破案却是一窍不通。
胡说解释道:“其一,陆家是富贾,不说别的,单就陆佑祺这间房中,值钱的文玩古物便不在少数。但施害者视若无睹,毫厘未取,显然是专为陆佑祺而来,是为了报仇。
至于带走陆宛儿,虽然还不确定此举的意图,但陆宛儿是陆佑祺的独女,很难说不是一种变本加厉的报复。”
“其二,簪子虽尖锐,却不锋利,远比不上匕首得力。用簪子做凶器,舍易取难,自然是想表达某种特定的情绪。所以,这个簪子应是自有之物,且与陆佑祺有所关联。”
“其三,昨夜是陆府主母入棺下葬的头一夜,自应有人守灵举哀,点长明灯。这种情况下,还能不被察觉,行动自如,避开了值夜的仆奴,必然是熟悉陆府之人。”
胡说不疾不徐,条分缕析,俱是有理有据。李断续见他来了不过一晌功夫,就这儿看看,那儿摸摸的,也没怎么苦思冥想,却早已心如明镜,不禁暗自感服。
“综上所述,有仇怨、女子、府内之人——这三点交集在一起,应该就是陆府中与陆佑祺暗中有过纠葛的女眷。”胡说言毕,冲李断续轻轻地一眨眼,“咱们现在就姑且等待于大人的搜查结果吧?”
胡说神色平淡,语气也随意,眉眼间挟着一股淡淡的倦。李断续看着她,突然觉得心中一股难受,莫可名状,却又如鲠在喉。
这难受也没个来由,就是觉得,眼前这人,有一双什么都能看透的重瞳,却好似一点也不快乐。
李断续心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,这才慢半拍地回味过来,抓住了胡说话中的一点端倪:“姑且?”
“尚有疑点待解,一切还是未知。”胡说点头,看着自己的指尖。
那是刚才他在陆佑祺床前地面上蹭到的一点泥渍。已经干了,一捏就碎,逸散出一股奇特的气味。
干燥,腐败,淡淡的腥气,像是……草木燃烧后,灰烬的味道。
5
顺天府的人动作很快,半柱香后,搜查的结果便反馈回来。只是,无论是搜房,还是搜身,都一无所获。
乱七八糟的首饰倒是搜出来不少,丁零当啷一大堆,但没一个能与伤口匹配上。
难道已经被处理掉了?那可就糟了。
于纳面上不乱,可心里却有点打鼓。在这么多人面前,他可不愿意失了面子,于是把脸一沉,叱道:“都搜仔细了吗?”
衙役战战兢兢地点头,“回大人,除了已故夫人的房间,其余地方都搜过了。”
“除了?”于纳眼一瞪,怎么还有个“除了”?
您又没说,已故之人的房间也要搜……那个衙役心中叫苦,小心翼翼地回答:“大夫人柳氏已经亡故,原先住的厢房也已空置,而且门口还有个傻奴守着,说什么也不让小的们进去。”
“废物!”于纳冷哼一声,“什么傻奴,竟敢阻碍官府办案!带路,本府亲自去搜!”
胡说见于纳已生怒意,担心那傻奴要吃亏,忙与李断续一道追上。
剩下的陆府中人,或是好奇,或是忧虑,也三三两两地挨在一块,纷纷跟了过去。
守门的傻奴是个年轻的男子,又高又胖,浓眉大眼,只是眼神呆滞,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孩子气。
他笨拙地张开双臂,挡在门前,看着全副武装的衙役,眼中明明充满了恐惧,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,一步都不肯退让,嘴里咿咿呀呀地重复着含混不清的音节。细听之下,仿佛是在说:“玩水——玩水——”
陆府的管事连忙道:“这是先夫人的旧奴,从小就是个傻子,只听先夫人的话。大人千万别与他一般计较……”
于纳自觉受了忤逆,哪里还听得进去,大喊道:“来人,把他拉下去!”
几个魁梧的衙役上前,将傻奴拎了下去。傻奴虽然体胖,但哪里是练家子的对手?他呜咽地叫嚷着,拼命挣扎,用脚踢,用牙咬,可是力量悬殊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纳一把推开了先夫人的房门。
房中整洁,与先夫人在世时一模一样。连梳妆的铜镜都纤尘不染,清晰可鉴,映出了那支端端正正摆放在妆奁上的金步摇。
一支带血的金步摇。
“呵,果然如此。”于纳正要得意,却听身后跟来的陆府人一阵哗然。
众人像是见了什么极为诡异的情形,齐齐地变了脸色。尤其是侧室程雪清,面色煞白,死死地盯着那支步摇,身体晃了几晃,竟站立不稳,一屁股跌坐在地,口中不断呢喃。
胡说站在人群里,离得最近,清清楚楚地听见,她说的是:
“鬼,鬼……”
6
世上真的有鬼吗?
凌云重正在想这个问题。
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册,摊开的那一页上,不过寥寥数字,他却已经凝目许久,不知在思索什么,连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。
数月前,“人间四苦”案告破后,他曾拜托顺天府尹于纳调查胡说的来历。于纳很快调取了户籍黄册,送至大理寺。
黄册所载,胡说迁居京城,不足一年,别无亲故,买了棋盘街的那个闲置铺子,以看相算卦为营生。这一点,与胡说自己的说辞并无出入。
之后数次偶遇,合作破案,也算几分相识,凌云重虽心中总有异样,但也看不出什么破绽,便将初见时的疑窦抛掷脑后。
可是……
凌云重剑眉微蹙,不禁又想起了建德王府的惊心一幕。建德王盛怒下的雷霆一击,竟被那个弱不禁风的道士,轻轻巧巧地空手拦下。
那独一无二的身手,凌云重绝不会错认。
可那个人,已经不在了。
若非魂魄归来,那这个突然出现在京城中的闻冤铺主人,究竟是谁呢?
“大人,有发现。”凌云重的沉思被打断。
大理寺司直杜冰呈上一物,“这具遗体损毁严重,面貌难辨,只能验出是一名年长的男性,身高六尺半,年龄五十有余。身无长物,唯有这一柄短剑,插在胸口。”
这是今日清晨接到的案子。灵谷寺的僧人焚烧落叶时,竟意外烧出了一个人。因灵谷寺是圣恩眷顾的香火重寺,此案也就升为了重案,直接报到了大理寺。
凌云重放下手中的黄册,接过短剑,手指在剑身上一抹。
焦黑的炭灰被拭去,剑光霎时雪亮。
“好剑!”杜冰不由得脱口称赞。
凌云重掂了掂剑,不经意地使了几下,忽地一皱眉,“重量不对,这不是一柄普通的剑。”
说着,他握住剑柄,轻轻一旋,“你看,剑柄与剑体之间有活动装置,可让使剑者自由地甩动、旋转短剑,以此发出有规律的剑鸣声,这是表演剑舞时所用的器具。”
杜冰一愣:“剑舞?可是公孙大娘的《剑器浑脱》?”
“大抵如是。只是盛唐衰颓,公孙氏流落江湖,数百年后,世间早已失其真传。如今的剑舞,不过是青楼名伶们取悦于人的把戏而已。”凌云重道。
“大人真是好眼力,会剑器舞的优伶屈指可数,这下咱们破案有望了。”
凌云重依然是没什么表情,淡淡一点头。手指摩挲着剑脊,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凹凸不平。
他手腕一翻,将剑身平置,迎着日光定睛看去。
那是一个小小的铭文。
“容。”
事不宜迟,凌云重带人去幽草巷走了一趟,很快打听出来。
剑舞不比软舞,对舞者的功力要求甚高,故而盛唐之后,习者渐少。近十年来,左右也不过出了两三个学有所成的优伶。其中便有一位,正是唤作,容娘。
“这容娘现在何处?”
青楼的老鸨莫名其妙地看了凌云重一眼,“大人啊,您要是想看容娘的剑舞,那可是晚来了十年啦。十年前,容娘就赎身嫁人了!”
“什么?”
老鸨眉飞色舞地说道起来:“嘿,说起来,这容娘可是个旺夫命。原本也就是倒贴着嫁了个布贩子,谁想到,成亲后,夫家的生意就越做越大,现在摇身一变,可是富贵人家的主子了。
也就是我这把老骨头,还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。不过啊,就算您去找她,那也没用。谁家的正经夫人,愿意承认自己是风尘出身啊,您说是不?”
凌云重冷眼打断老鸨的连篇废话,直接塞了一锭银子过去,“容娘嫁与何人?”
“哎呦,说了您一定认识!”老鸨喜滋滋地将银子揣进怀里,终于不再绕弯子了,挥着手绢朝外一指,“陆记布庄的当家,陆佑祺,陆老爷!”
7
陆府此刻正乱。
带血的金步摇出现后,翟雪清险些一头厥过去,傻奴不知所云地叫嚷,其余人则是面面相觑,惶然不安,几个胆小的丫鬟甚至嘤嘤地哭出声来。
于纳被吵得一个头有两个大,一把拽过陆府的管事:“怎么回事?”
管事两眼发直地指向妆奁上的步摇,“那是我们老爷赠与先夫人的定情物……”
于纳不解:“那又如何?肯定是有人偷取了夫人的遗物,用以行刺!”
“不……大人您有所不知……”管事的手指直打颤,喉头滚动半晌,才挤出一句耸人听闻的话: